聖羅倫斯河－旅行中的微小感受 @ Love Moments

看過別人寫長途旅行的遊記，經常寫到後面尚未結束就淡出，
現在大概有一點了解那些作者的想法了。
就像橫越大海的航行，遠離岸邊的生動精彩之後，
日復一日朝著固定方向前進，
日出日落，風風雨雨，運行規律，
海面上的波浪已習慣而感受不到存在，
海水底下幽深不見底，
深沈無邊的世界，顏色已經不重要，
想要描繪它，似乎朦朧不可辨，又廣闊不知從何下筆。

那不是空無，是許多的想法已經融入骨血裡，
沒辦法抽絲剝繭來看，
只剩下一堆零散的記憶，
若拼拼湊湊，也不復原本模樣。

雖然找到了停筆這麼久的藉口，
我還是想要寫下去，
來往朋友的鼓勵，老公的聲聲催促，
還有自己停不下來的文心，
又開始補綴起那一年的回憶…

========================================================

單車旅行不是永無止盡的踩踏，
偶爾也像日常生活一樣要跑跑郵局、銀行，
天天要到超級市場採買食物或生活用品，
只是郵局、銀行、超市都不會是你熟悉的那幾間，
你不知道何時會遇到下一個，
只知道前面某個地方一定會出現。

Iris等待的身影，
Iris經常在某個地方發呆，等待拍照停下來的Thomas，
等Thomas過來了，依然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路過的城鎮，緊臨大河，對岸是山，山上錯落幾棟房屋，
雖然照片中只有城鎮，照片以外的影像、整個的氛圍都烙在拍攝者Thomas的腦海中

大河，天空是銀灰，河面是銀白，
要在陰天，雲有厚有薄，透出一些微微光，
再加上有風，才能創造出這樣閃爍的銀白

在魁北克經常見到的建築形式，
銀白的屋頂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芒，像戴著盔甲的武士
卻不覺得突兀，原來和河面的閃爍的銀光是一樣的

耀眼光線下的屋頂，房子會閃閃發亮是個神奇美妙的事情

早上在一個小鎮遇到銀行，把旅行支票換成現金，
因為身在魁北克法語區，語言不太通，多花了一些時間，
但行員一直處在親切溫暖有耐心的狀態，
看的出來她第一次處理這種業務，
這樣的步調在這個小鎮是理所當然，
入境隨俗也是我們旅行者的義務，
最後在雙方微笑道謝merci聲中結束。

「有遇到什麼困難的事嗎?」Thomas在外面顧車子，等了很久，
順口問了一下，不過他也在銀行外發現一些美麗的畫面，
正拿著相機捕捉，很享受這段時光。

「沒有呀！一切都很順利，這是標準程序所需要花的時間。」
不過我也記下來了，下次要換旅行支票，可以找城市或大城鎮
的銀行換，他們熟悉這種業務，在這裏是為難小鎮行員了。

玻璃映出交錯的影像，窗戶和大河交疊在一起

窗戶框出的景，很自然形成一幅乾淨的影像

和Thomas在銀行外耐心等待的車子們，
每次見到全負重的單車們，
就湧起許多感受，感激、喜愛、疼惜，
他們是我們的伙伴，我們以他們為榮

小鎮雖小，五臟俱全，各種機關都會有，
我們看到一間郵局，又停下來，
把已經經過的省份，用不到的旅遊資訊寄回家，
整理一下，安大略省和蒙特婁的紙本資訊有兩公斤重，
這樣行李又輕了兩公斤，真好。

一路上有許多各有特色的信箱，
這信箱像個車庫，有光亮的鐵屋頂、搶眼的紅色屋身，
和週遭環境有強烈對比，吸引Thomas的目光。

加拿大可愛的郵務車穿梭大街小巷

順便在郵局寄出兩張明信片回台灣給朋友，
明信片都是Iris寫字，Thomas畫圖，把旅行的片段分享給好朋友，
朋友樹熊極愛美食，Thomas把我們在加拿大所有吃過的食物都畫出來，
在加拿大近三個月，食物種類的變化不大，一張明信片畫的下，
但是每一份食物都滿足了我們的飢餓，好愛這些食物呀！
把航空的明信片交給郵局的職員，我轉身去看新的明信片，
忽然背後傳來驚喜的談論聲，
我回頭去看，幾個職員湊在一起看著我寄的明信片，
他們看著我，問是不是我畫的，我說是我先生畫的，
他們把明信片拿回來，隔著櫃台和我一起看，
身在魁北克法語區，我們雙方的語言依然是不通的，
但是那些圖畫打破了界限。

「畫的真好，這是Omellete(蛋餅)，這是Begal(貝果)，
你看，這是煎餅，畫的真好…」從他們的笑容和高興的
聲音中收到無數的讚美，等一下要把這些能量傳給在外面
等待的老公。

雖然無法進一步溝通，
我盡力的表達我們非常喜歡加拿大這些食物，
離去的時候看到一位職員依然盯著明信片上的小圖案看，
口水…口水請別滴在上面呀！

Thomas手繪, Iris手寫明信片

拍了許多美食照片，朋友以為我們每天吃好料，實情是：

壓扁的吐司麵包，太陽曬過熱熱的果汁，壓過曬過熱熱的香蕉，
小雜貨店買的muffin，其實大部分時間，我們只有吃這些。
單車旅行中，每樣再簡單的食物都非常有滋味。

補充體力後，繼續出發，
推著沈重的單車，心裏總會閃過一絲絲的遲疑，
但是踩下踏板開始前進之後，這些疑慮瞬間就消失了。

大河映照著白雲，雲在河面照鏡子，
這樣的影像總會有一種美到不真實的感覺

同一天早上，到銀行、郵局，吃了兩攤路邊攤，
遇到下雨又停在一個水果攤吃草莓躲雨，
結果有70-80km的路程，必須在一個下午趕路趕完，
晚上，快看不到了，我們還在騎車的路上，
悲慘嗎？…不會呀！
伴隨天黑之前的是夕陽美麗的光線，
一面趕路，四周還有美麗不斷變化的光線拉你停下來看，
…這比較辛苦，內心要不斷的掙扎，
最後在一個陡坡之後的高點，放棄了趕路，對美景投降，
夕陽光線燦爛，還有鑲著耀眼金邊的雲，
盡情的欣賞，盡情的拍照。

想想這可能是我們自已種的果，
之前幾天都早早順利抵達營地，早早睡，
這樣好好的，偏偏Thomas開了金口。

「在營地都看不到夕陽，好久沒看到夕陽了，
好想看夕陽，之前在草原看到的夕陽好美…」Thomas感嘆著。

翻翻之前的回憶，沒錯，草原的夕陽好美，
不過我的記憶裏同時還有一個標籤，
在高緯度夏天的加拿大，那代表要晚上九點十點摸黑進營地。

在我們的長途單車旅行之中，許願超有效的，
現在發現，這種夾帶在一堆感嘆句中的願望，竟然也會被實現。

現在我們享受著許願的成果，看著美麗的夕陽，
然後在晚上十點多，拖著騎乘超過十二個小時的身體繼續踩踏，
終於，沒有錯過不起眼的招牌，摸黑進營地。

Neuville的露營地，
經理見我們從黑暗中牽著車走進來，
立即招呼我們：

「天色晚了，先去找個喜歡的營位，
搭好帳棚再來check in。」

疲憊的心立即暖呼呼起來，
找到一個安靜的營位，微弱光線中搭好帳棚，
回頭去櫃台check in，
另一位管理員用生澀的英文盡全力的向我介紹營地的設施和規矩，
付帳時，她抬頭看我的打扮，「你們是騎單車來的嘛！
我們這裏騎單車的有特價折扣，再省五元(台幣大約150元)。」
還有主動折價的，在這個地方騎單車旅行就是會覺得好對味，倍受尊重，
來這裏不騎單車旅行真的好可惜。

單車旅行以來，住過許多的露營地，
進入營地第一個要處理的是選營位，
一開始我們都會選風景好的，
但是真正臨湖畔、風景超美的營位有時會比較貴，
人比較多，通常也會客滿，
臨近衛浴的營位很方便，但人來人往不清靜，
有遮蔭的很涼爽，卻找不到陽光曬帳棚，
草地搭帳棚最棒，卻不一定是平的乾的，
到最後我們只要求，安靜就好。
單車踩踏消耗的體力需要充足的睡眠來恢復，睡得好最重要，
要找安靜的營位也很容易，
離衛浴或湖畔稍微遠一點，兩旁無人的營位就是了。

草地、安靜的營位，是我們的最愛

這天我們在黑暗中找到一個安靜的營位，
草地不太平，順著地形睡就可以了。
半夜，隔壁營位有了動靜，有輛車停進來、卸貨、搭帳棚，
我們從睡意朦朧到逐漸清醒，
發現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喚醒我們的，
大人一邊忙，一邊克制著聲音叫小男孩安靜一點，
但男孩安靜大約十秒，又有事情要向他的父母講了，
一直到他們都躺在帳棚內，沒有搬東西的聲音了，
男孩的聲音還沒有停，
最後只聽到大人說:「停！睡覺！」
男孩斷斷續續又說了幾句，才跌入夢鄉，
我們也隨後睡去。

清早，我想男孩的父母和我們一樣還很想睡，
但男孩的聲音已經叫醒了大家，
他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等著大人回答，
有講不完的事情想要分享給家人。
我們也曾經在露營地和一群女孩男孩天南地北的聊得很開心，
但這男孩的聲音不知為何干擾著我們的思緒，
安靜的營地變成不安靜的營地，
我無奈的望向Thomas，Thomas若有所思，
然後搔搔頭說:「我小時候好像就是和這小男孩一樣這麼愛講話。
放學回家就對著忙煮菜的媽媽不停的講，
在學校，經常被罰站，都是因為講話，
國小女同學說最怕和我坐在一起，
都會因為要回我話而一起被罰。」所以說現在是現世報囉？

現在的Thomas，時候對了感覺對了會侃侃而談，
時機不對他也會沈默無聲，
現在聽小男孩不間斷的聲音，
似乎是聽小時候的Thomas不斷的講話。

「你小時候有這麼厲害嗎？」從清晨到我們吃完早餐打包好離開營地，
男孩的聲音沒有停過。

「我輸了。」原本還覺得實力相當的，後來Thomas很乾脆的認輸。

哈哈哈…看Thomas的表情我忍不住大笑，
同一個聲音經過思緒轉換之後，
煩燥和被打擾的感覺逐漸消失，
好笑和驚奇取而代之。
旅程中任何事情都是有意義的，
一路上我們經常做這樣的轉換，
這是最值得花時間去做的事。

帳棚後方是一片玉米田，從東邊昇起的陽光照亮葉子

早晨美麗的光線，散佈在許多不經意看到的畫面裏

有時候露營地的淋浴是要收費的，
通常設施比較先進的露營地有投幣計時的淋浴設備，
這間露營地的更複雜一點，
要先買一張卡片，5元(台幣大約150元)一共可洗25分鐘，
進入淋浴間之後上鎖，有個感應器會Reset(重設)，
在感應器刷卡，嗶之後按一個鈕，開始計時10分鐘，
水龍頭的水會不停的出來，途中可按鈕暫停出水，
10分鐘之後水停止，若還要繼續洗澡，
要打開淋浴間門鎖，開門，關門，上鎖，刷卡，嗶，按鈕，出水，全部重來，
Check Out時交還卡片，櫃台結算你用了多少時間，退錢或補錢，
這真的是嘆為觀止的淋浴計費方式，超複雜的，
但又感覺到有一絲脈絡可尋，卻不是我熟悉的邏輯，
這是Quebec式的思考方式嗎？
…很有趣。

打包好，再度出發，
旅行中每一天都是獨特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開始

早上離開營地，又是另一天的開始。
這段路沿著聖羅倫斯河，不論南北向或東西向的車流都會經過這段路，
單車旅行者也是，這裏見到各式各樣的單車騎士，
短途的、長途的、團體的、個人的、輕裝的、重裝的，
男女老少通通都有，
我好奇的看著他們的排列組合，或一個一個的背影，
忽然發現：女生騎單車的背影真好看！非常好看！
男生的背影粗壯、線條筆直，有力量的美感，
女生的背影婀娜多姿，踩踏時曲線不斷變化，美極了！
我純粹用欣賞的角度來看美麗的景象，看的我都呆了。
我興奮的分享給我老公這個新發現。

剛好Thomas從後方騎過來，聽完笑笑的說：「我知道。」

咦？這不是新發現？那我怎麼沒看過？

「所以我喜歡跟在妳後面騎車。」

啊？「……」不是因為拍照取景？不是要保護親愛的老婆？
原來如此呀！我呆了一下，原來騎車時Thomas一直有「風景」可以看，
等我回過神又扼腕，我就是追不上那些女生，不然我也可以看久一點。

單車女騎士美麗優雅的背影

各式各樣的單車騎士，匯流在這一段路上

遠遠看到這條路直直的開上一個丘陵頂端，好陡，
我不等待拍照的Thomas，直接騎上去，
在頂端剛好有一家路邊攤，就停在那裏等，
等了一下…二下…再等…再一下下…
大約半小時，還是沒看到Thomas的蹤影，
往回看有個轉彎擋住了視線，
要下滑回去找嗎？又捨不得花力氣，
會不會剛剛眨眼的時後，Thomas騎過去了沒看到？
但是這個路邊攤這麼大、這麼香，
現在我都肚子餓了，Thomas應該也會注意到，
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心電感應一下，人好好的沒事，
就在我準備要下滑回去找人時，
出現了…另外一個單車騎士，
我為了節省寶貴的體力，鼓起勇氣要問他有沒有看到Thomas，
先對他微笑，他也不遲疑的對我微笑，
和他打招呼，他也親切的回應我。

「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男生在後方？他的行李和我的很像…」目前為止非常順利，
他也帶著微笑的向我走來。

「有呀！我剛剛就是和你先生在聊天。」他的微笑不只是對路人的，
難怪份外親切。

「哦！是這樣呀！」…臉上對這位先生微笑回應，
心裏對Thomas咬牙切齒一下下，然後就懂了，
Thomas和人聊天起來是東南西北，渾然忘我的，難怪會這麼久。

「我們之前見過。」這位先生繼續丟出話題。

有嗎？我一臉疑惑。看這位先生四五十歲，一身單車勁裝，
騎著很酷的公路車，鞋子上還有卡踏，
一路上有見到許多這樣裝扮的單車騎士，
但是我們和他們的速度相差太多，幾乎沒有交集。

「十天前我和我太太騎單車去多倫多，
在Kingston附近TimHortons前遇到你們，…
妳還記得嗎？」單車騎士看我皺眉皺的厲害，不斷的提供線索讓我思考。

日復一復的生活記憶，如迷霧一般逐漸散開，想起來了，
法語區來的單車旅行夫婦，旅行方向和我們相反，
當時我們尚未進入魁北克省，
先生告訴我們一些魁北克省的單車資訊，
是我們最開始接觸到的魁北克人之一。
那時他騎旅行車，身上是旅行的打扮，和眼前的模樣連不起來，
但是他的熱心讓我們印象深刻。

二度巧遇的單車騎士

Thomas很容易和人聊起來，一聊就聊到天邊海角，
右邊的先生也在長途旅行，左邊的先生從荷蘭來，現在長住在魁北克這裏，
大家互相分享各地旅行的感受

Iris也會和陌生人啦咧，只是等級太低，開開心心講五分鐘就結束

他說後來他太太在旅程之中受傷，就結束行程沒繼續，
幸好休息一星期他太太就恢復差不多了，
他現在是從他住的地方騎到魁北克城的一天行程，
和我們同方向前進，這麼巧又遇到我們，
他看到Thomas就主動打招呼，Thomas也想了一下才想起來，
上次聊還意猶未盡，所以剛剛和Thomas聊了許久，
大家都珍惜緣份，所以我也不要再計較剛剛等了那麼久的事了。

現在我們是在他的地盤上，「我有留電話給妳的先生，
你們有任何的需要可以打電話給我。」他已經和Thomas說過了，
卻不忘再告訴我一次，切切叮嚀，希望我們在這裏一切平安。

今天他要到魁北克城找他女兒，還要趕路，於是揮手道別。
我也揮手，心裏還在想著：怎麼會這麼巧？他怎麼這麼好？我們有這麼好認嗎？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陌生人主動關懷我們了？是我們幸運？
還是如第二個接待我們的家庭Vickey說的，
是因為我們友善，所以吸引友善的人？
想著想著，Thomas這時也出現了，
還是給他小小抱怨了一下下，提到巧遇又一起驚奇一下，
然後開開心心的進去路邊攤，填飽永遠飢餓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