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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站在這裡,雪山的登山口。
而且莫名奇妙的腳上穿著登山鞋、手裡拿著登山杖、身上還背著十多公斤的背包。

目的地是三六九山莊以及明天的雪山、翠池,
一共四天三夜的山裡行走。
因為時間已經延遲了,
忙亂的打電話向留守人報告狀況、
繳交入山證入園証、
傳好簡訊給後面陸續抵達的隊友之後,
邁開步伐開始走向雪山3886M。


一開始就是無情無盡的上坡,
鋪設平整的水泥階梯,
一路從登山口的小屋後方蜿蜒之字型上升,
當然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應該要感激這些寬闊平整的水泥階梯。
在濃密的赤楊林之中行走,沒有什麼展望,
只能從樹梢之間看見藍藍的天空。
昨夜武陵農場的星星預告著今天會是好天氣,
雖然在北部與宜蘭仍舊是陰雨綿綿,
車子從台七甲宜蘭支線一過了思源啞口,
所有的雨氣霧氣溼氣全部都散去,
思源啞口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而今天武陵地區果然是藍藍的天,
遠遠地東邊山脈後面有些白白的雲,
今天暫時可以把對天氣的憂慮放到一邊去了。



怎麼才走沒多久,就開始喘息不已了?
之前兩個禮拜的特訓難道都沒有效果嗎?
為了雪山,為了哭坡,每天捨棄公司的電梯爬樓梯上樓,
有時到工研院爬13層樓,三次,慢慢加到五次,
總爬升高度大約二百公尺,哭坡長度有五百公尺,
為什麼現在我才剛剛開始爬了0.2KM,就已經喘到不行了?
而我距離哭坡還有四公里遠。





爸爸以前說過,一開始算是熱身,要慢慢爬,不要急,
而且一開始就要補充能量,
不能等到沒力了才開始吃東西補充熱量,那樣就來不及了。
腦中想著許多人爬坡的忠告,
口鼻中吸吐著氣息,
眼中盡是樹林,
耳中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蒼蠅飛舞聲音。
是的,是蒼蠅,2500公尺以下的樹林裡,
沿途除了一些黃苑和一枝黃花黃色鮮艷的花朵迎接著你,
還有許多的蒼蠅圍繞著追隨著你。
不想理它它會步步進逼到鼻前眼前,
或者停棲在耳朵上、帽沿上;
你想走快一點把它們拋在後面,
它們會跟隨著氣流直直的追上你,
或者前方的蒼蠅大隊也會向前來迎接你;
如果你在爬坡的過程之中還花費額外的力氣舉起手來揮趕蒼蠅,
恭喜你,你可以得到0.5秒的安寧,然後一切照舊。


在這裡爬坡終究還是比在封閉的樓梯間爬樓梯還要有趣地許多。
空氣之中回盪我的喘氣聲不會那麼響亮,
喘氣喘到不行必須停下腳步的時候,可以拿起相機拍一拍身旁的景象。
有個獨自行走中央山脈的人說,
為了安全,
爬山行走的時候不賞景,賞景的時候不走,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真的是賺到了,
因為我必須不停的停下來喘氣,
那麼我賞到的景一定也比別人多囉。
事實上呢?因為喘到頭昏眼花,
雖然眼睛望著四方,
卻記不得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過了1K觀景台,
每100公尺的路碑忽然出現的頻率變快了,
因為路稍稍的變緩了,
然後又是上坡、上坡、上坡。
我讓爬坡速度大約是我的兩倍的老公先向前走,
通常在走路的時候他可以花掉一半的時間在拍照上面,
但是上坡是我的大罩門(其實高度也是、寒冷也是^_^||),
我的速度比平時又更慢了。
我獨自調整著我的呼吸我的步伐,
用我自己的節奏往上走,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動力推著我向上走,
也許是雪山輕柔地呼喚著我,
我需要停下來喘氣,
但是我會有力氣繼續走上去。





我爬坡的速度有多慢呢?
抵達2Km的七卡山莊的時候,
老公已經等得身體冷掉了。
比我晚一個鐘頭出發的萍,
在20分鐘之後抵達。
貪戀著七卡山莊舒適的休息座椅,
好好的補充體力和熱量,
三十分鐘之後出發,
我已經走過往哭坡的一半道路了,
而每一步,
仍然耗費著我的肺活量、體力、和腦力,
我罵著自己、安慰著自己、調整著自己、不斷的給自己加油打氣,
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又走到了(0.25Km)。



一位年輕很有經驗的山友,
在七卡山莊就已經見過面聊過天了,
我先出發,他們吃過中餐整理過之後輕裝出發,
不久就遇見我,
他看著我氣喘不止,慈悲心起,
交給我一項祕笈,
爬山七步法,步步必殺,
他將心訣交待給我,
囑咐我必須時時記起,時時練習,
當功法練成之時,
看到上坡就欣喜,看到下坡也不怕。
我默記著天使般的帥哥師傅傳授給我的心法,
看著他踏著輕盈卻穩健的步伐和隊友先行上去,
一定是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秘技,
我要好好的身體力行。
[關於爬山七步法,因為尚未練成,
無法將心得和大家分享。
胡亂說之,怕亂了視聽。
待實際練成,再以慈悲之心向大家宣導。]

得了心法,我仍舊一步兩喘的走向哭坡。
為了調整我的步伐和呼吸的節奏,
一吸一步一吐一步的空氣量不足以應付我的需求,
我調整到一左步一吸一吐一吸一吐、
再一右步一吸一吐一吸一吐。
就像是新娘踏著結婚進行曲音樂的節奏,
一步一頓,一踏一併的走向等在神父之前的新郎身邊。
就在我臉紅心跳地想像著我要走向的是什麼樣的新郎,
是雪山?是圈谷?還是黑森林?
萍和Artie的腳步聲在後面響起。






中央山脈北一段的稜線,清晰的浮現著,
白雲環繞著南湖大山的王座,讓他更顯得氣勢非凡,
中央尖山的尖頂勾住了白雲的衣角,白雲只能一絲一絲的飛向藍天,
甘藷、無明的艱險只能從記錄之中稍稍感受,
可愛的鋸齒連峰,再往南就是中橫公路了。



東北邊,翻湧的雲聚集在山的另外一邊,
東北季風,一個氣象學上虛無飄渺的名詞,在這裡可以實際的看見,
蘭陽平原就在那雲層的下面,蘭陽溪承接著這些從東北方來的貴客所帶來的水氣,
以豐沛的水量滋養灌溉著蘭陽平原豐美的物產。
思源啞口是東北貴客止步的終點,雲層不容易翻過那個高度,那個地形,
只有零星幾朵雲,飄過了啞口,點綴著七家灣溪谷的綠地,來了,又散了。



終於來到哭坡之前,
從這裡開始展望打開來了,
中海拔的森林爬不了高山,
高海拔的森林必須看地形看風的強勁程度才會形成,
這裡沒有中海拔的二葉松森林,也沒有高海拔的鐵杉或冷杉森林。
看到了哭坡,真的會想哭。
哭坡的陡峭並不嚇人,
他是箭竹草原稜線上的一條直上的路徑,
真的讓我想哭的是,為什麼沒有人提到過哭坡前面這段路就這麼難走呀?

哭坡上的風景真是美麗,
遠遠的就看得到山谷中的七家灣溪,
對面的北一段連綿的山峰向你微笑,
雲霧在中央山脈和雪山山脈之間翻滾、打轉,
看著觀景台愈來愈小,自己不知不覺中愈爬愈高。
轉過一個山頭,以為苦難要結束了,
接連來了三個又上又下的假山頭,才發現自己的功課又做的太少了。

夕陽之中,金黃色的光線照著我們,
雪山東峰的景色留不住我們的腳步,
因為時間已經黃昏,黑夜即將淹蓋住所有視線,
雲霧正在眼前翻湧,北一段時隱時現,
三六九山莊還有一段距離,
帶著些許的遺憾離開雪山東峰峰頂,
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到達三六九山莊。

雖然平緩了許多,仍然一路上上下下的走向三六九山莊。
暮色之中,放棄了掙扎,拿出頭燈,
在不時出現濕滑地面的黑暗之中徐徐而行,
完全的黑暗已經看不到兩旁的景色,
幸好這時候老公一直在身後,
下坡的時候我快他慢,上坡的時候我慢他快,
互相加油打氣之下,六點四十五分,點著頭燈抵達三六九山莊。


















與過去類似的狀況,
剛抵達的時候身體熱熱的還很好,
山莊之內的溫度也提供許多溫暖,
隨著身體變冷,身體不再燃燒熱量,
皮包骨的瘦弱身子完全沒有脂肪提供天然保暖層,
尚好的保暖衣已經穿上七件,依舊抵擋不住流失的體溫,
於是開始會變成皮皮挫,不再有任何的胃口。
老公在山下特別精心準備的晚餐料理,
還特別在家裡煮好試吃過,我親自說OK沒問題,
到這個時候仍然完全沒有用。

換過最內層衣服,身體依然熱不起來,
老公的泡麵喝了,熱了一下,
萍的燒酒雞湯喝了,又熱了一下,
每一口食物都讓我身體熱一下,又冷了,
無奈胃口不開,勉強吃了幾口食物,咀嚼老半天也嚥不下口,
看著四個人,四口爐,三張嘴巴忙著,
爐火熄滅之後,我就縮回山莊之內,
縮回我的睡袋之中,
拿著我辛苦揹上來的暖暖包,
懷裡藏著老公幫我煮好的熱開水瓶取暖,
想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想著我再也不要到三千公尺以上的地方過夜了,
想著要如何用意志力燃燒我自己的熱量,
想著要用什麼姿勢才能抑制住自己些微反胃的噁心感,
想著我明天不要再走了....

山莊逐漸冷卻下來,
慢慢的只剩下均勻的打呼聲了,
還有三千公尺的風,呼呼的吹向半山腰上的山莊,
山莊單薄的鐵皮保護著我們,
睡袋保護著我們,
暖暖包和熱水瓶保護著我,
老公的體溫保護著我,
雖然整夜沒睡好,
幾乎是清醒的聽著黃鼠狼夜半在牆邊和塑膠袋奮戰一整晚,
一直到快要清晨了,
體溫才不再降,身體暖了,噁心感也慢慢降低了。

睡在同一區的山友起了個早,
出發去東峰看日出了,
山莊面向東方,
當窗戶透著整面的橘紅色時,
隊友也都起床去等待山莊前的日出了,
考慮了許久,我也離開了溫暖的睡袋,
迎接山莊的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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